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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电记忆——清谈张金堂-37000dcm威尼斯

供稿单位:党委宣传部      发布时间:2013-11-05     浏览次数:

张金堂,汉族,1918年7月生于江苏扬州,无党派人士,教授。1939年毕业于上海国立交通大学电机系。曾任甘肃安口电瓷厂副总工程师、昆明昆湖电厂供电科长、北京电管局中心实验厅工程师等职。1953年至1955年当选云南省第一届人大代表、云南省中苏友好协会理事。1957年调北京电科院、1962年到北京电力学院任教。1981年被评为教授,1989年退休,在水电部、电科院等单位研究高压直流输电课题,率先组建我国直流输电科研首套装置与机构,撰写《三峡交直流输电比较》、《交直流并列系统电力潮流分布的计算》等论文,翻译《直流输电》、参与编著《英汉电技术词汇》。1953年至1956年被评为昆明市、云南省劳模、电业局先进工作者。研究成果“大型电力变压器引线电场的分布与优化”、“电力变压器电气故障的分析与防止对策”获电力部科技进步奖,“电力系统中发电机电磁场暂态过程分析”获河北省科技进步奖。

青年人,应该好好念书,有条件要尽量多读书,好好学习专业。中国学生是有本领的。

——张金堂

如果说1980年,当年还是四川美院学生的罗中立创作的巨幅超写实农民肖像作品《父亲》,代表了我们民族精神的坚韧、不屈和顽强。那眼前的张金堂先生的形象,就彰显出了儒雅、知性和厚重的民族气质。

老先生今年95周岁了,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,额头依然饱满,面庞上很少皱纹,似乎没有刻印下岁月流逝的痕迹。只是听力不是太好了,跟他说话要大声些。但,老先生依然底气十足,说话音量不小。

出生在扬州的老先生,是个极为聪明的人。祖上搞盐务,曾经是较为富庶的大家族。父辈们从徐州迁徙到扬州后,家境一般,先生弟兄三人从小是靠着大洋基金会的资助,读完了中学。

先生幼年早慧,各科学习成绩一直特别出类拔萃,非常轻松地考进了当地赫赫有名的扬州中学。报考大学时,先生很自信地报了国立清华大学和上海国立交通大学。结果,清华和交大的录取通知书都收到了,最后先生选择了离家较近的上海交大。

先生读书时的交大,全班30人,两三个女生。处在十里洋场的上海交大,有钱人家的学生,喜欢穿着笔挺的西装,沉迷于舞场。先生看不惯这种风气,就专心埋头在学习上。

交大的英语教学底子很好,老师们上课,经常使用大段的英文原文。于是,激发了先生的语言天分,他充分利用交大优越的英语学习环境,夯实了英语基础。

先生很骄傲。说中国学生都是有本领的。

那时,在美国旧金山大学,专门设有一个留学生考试点。中国学生去了,英语不用考口试。洋人们很看重中国学生,认为中国学生不瞎闹,就是来念书学习的。

1986年,老先生应美方邀请,去美国访问时,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,让美国人十分欣赏。

直到现在,老先生依然非常自豪:“日本人,他不是对手。”先生班里出国留学的中国学生,普遍的英语成绩,是远在日本人之上的。青年时代的刻苦,让先生受益一生。先生后来在电科院做了大量的原文资料翻译,对于先生,英语是几乎可以和母语一样使用的工具而已。

那时候的战乱,让先生意识到迟早要和苏联人打交道。先生又学习了俄语,甚至与进步学生联系,希望到苏联去看看。

交大任课的老师们,也给先生留下深刻印象。尤其是极具学者风范的钟兆麟先生,讲课非常风趣,学生们就像听故事一样的享受着钟先生的教课。每每钟兆麟先生上课,整个教室都被挤得满满的,走廊上到处都是人。外校的学生,甚至开着车来听课。有时,先生和他的同学只好站着听课,可一点都不觉得累。

那时文学在年轻人中是很时尚的。先生的一些文学译作,不时发表在上海有名的杂志上。毕业时,先生的优异学习成绩,引起了日本人的特别注意。

毕业后,先生应聘在杨树浦发电厂。当时,杨树浦发电厂是由英国和美国人管理。先生和那个时代的热血青年一样,渴望工业强国、民族兴旺。

1942年上海沦陷后,先生离开上海,跟着在西南联大的叔叔,辗转香港,到了重庆。

1956年,先生被任命为昆明电业局总工程师。先生还曾在当年的三峡会议上,与苏联专家萨维尔其一起就直流输电方面的问题进行交流。

先生超群的聪慧,最主要体现在数学上,他的数学水平特别高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,着迷于数学领域的先生,曾经研究了数学课题后,给中科院数学所寄去了研究论文。很快,先生收到了时任中科院院长郭沫若的亲笔回信,并明确表态要调先生到中科院数学所工作。先生心动了,十分想去那里发挥一下兴趣和爱好。可电科院就是舍不得放,让先生十分遗憾。不过,先生最终还是如愿以偿调到了北京电力学院,实现了做教师的心愿。

先生画圆,根本不用圆规。先生画图,一般人没法与之比肩。

文革后,他在电科院的家属大院里,辅导了院子里的四五十个孩子的数学课程。经由先生辅导的孩子,数学成绩考得都很不错,这些孩子几乎都考上了大学。

先生还很喜欢下象棋,是昆明电业局系统的象棋冠军。先生还可以下盲棋。并且在60岁时,在电科院组织的“过年大观园”上,同时对垒四五盘棋。

先生在电科院里,还有一帮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打桥牌的圈子。他们志同道合、旗鼓相当地时常在一起玩玩桥牌,充分调动一下大脑的运转。

对传统文化的古典诗词、古文,先生也非常热爱,他喜欢唐诗、宋词。喜欢三苏的诗词、画作。平时,找个题材也写写律诗、七绝,还和朋友们一起唱和诗词。不知是不是扬州这座充溢着文化古韵的水城,滋润出这样全面优秀的先生。

年轻时的先生,还习武打拳,练就了强健的体格。直到三、四年前,还每天打打太极拳。现在,每天的上下午,都要在阿姨的陪伴下,在院子里走个三、四圈。不过,看先生慈眉善目的模样,还真想象不出先生是个会玩玩拳脚的练家子?

95岁的先生,去年送走了93岁相依一生、相濡以沫的老伴。

两位长寿的老人,去年的春天,还在院子里留下了那么亲切的合影。大概是相濡以沫了一辈子,两位老人的眉眼面庞都有几分相似,是那种传说中的夫妻相吧!老伴穿着咖啡底色红黑小碎花相间的衬衣,一看就是典型的南方女人的优雅和安静。

如今的先生,在小儿子家被悉心呵护着,很幸福。每天还是南方人的习惯,要吃点甜食,爱吃香蕉、西瓜,要喝牛奶。饮食较为清淡。电视喜欢看二战片、历史片,也喜欢百家讲坛。睡眠很好,基本上每天晚上8点多休息。有爱看的二战片,就没办法了。谁说也没用,一口气要看到晚上10点多。

老先生的家,四世同堂,有十八口人。大哥在北邮、二哥在第二军医大、姐姐在首都师范大学,教书的不少。孙辈们有南大的博士,留学美国的学子。

其实,先生的一生也不是一帆风顺。

1953年,“三反五反”时,先生被冤屈地关押在监狱里半年。后来,又给他公开道歉平了反。先生的信条是:无论多困难,也要支撑下去。因为,有孩子,有家。这个上午,先生很配合地换了件白色的衬衣,允许我为他拍照。在整理先生的照片时,发现先生张张都在笑,只是笑容有些细微的差别。这个年龄的老先生了,还这么豁达乐观健康地生活着,真是人间的奇迹。

教师这个职业,是很神奇和微妙的。

无论时代怎样变迁和动荡。教师,都是崇高和受人尊重的。

老辈人认定:所有的职业里,只有教师和医生是最值得尊崇的。因为,他们一是教人、一是救人。

先生带过的学生,对先生都有着深厚的情感。

我校崔翔教授是先生的第一个硕士,苑津莎教授是最后一个博士。可,先生却很谦虚地说:“我要向崔翔学习。”

这些做先生的,用自己的言行,在潜移默化中传递着中华文明中的精髓和传统。就像老先生,被上海交大的先生们感染和教化。而他,又在崔翔这一代优秀人才身上,传递着知识阶层值得珍视的才智和品格。

我们真的应该在先生与他的弟子之间,这样长久保持的情感中,找寻到我们自身的很多不足,共同营造出一份亲情般温暖的校园氛围。

这个暑假,在一沿海核电站,见到了我们动力系的学生杨青云。他现在是那里负责全盘工作的老总了。聊天时,很惊奇他记得系里那么多的老师。说起在学校的许多事情,我们都一点也想不起来了,可他竟然记忆会那样深刻。

同在那里的机械系的李长久,如今也是位领导。可他谈起刚刚入学时,王家璇院长的训示,依然十分感慨。他回忆说当时王院长说起,动力系有位老师去现场,人家告诉他:你们学校的学生,在这里表现很一般。那位老师心痛得非常难受,回校后久久不能忘记这样的经历。李长久强调说他到现在都没法忘记王家璇院长当时那种失望的眼神。王院长最后强调:希望你们将来不要给我们带回这样的反馈信息。

这个海风习习的夜晚,杨青云、李长久、李忠夷,这些当年在学校学习了不同专业、如今相聚奋战在祖国核电事业上的学子们,用他们学有专长的高超技能,用认真、严谨的工作态度,传承了学校的良好风范,是值得母校骄傲的成长起来的一代。

在他们身上,可以看到那些浸润了校风的沿袭和光大。

真的,我们千万不要轻易地去错怪了那些刚刚走进校门的学生,千万不要随意傲慢地伤害了那些懵懂的孩子。他们,正是在我们每个生活在校园里的人身上,感知着大学的校园,体味着不同于社会的文明和修养。

最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责怪学生的人!最讨厌那些无端地先入为主去怀疑、猜忌学生的人!我们有什么理由、有什么权利、凭什么要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地去指手画脚。

相对于在一线、在讲台任课的深爱学生的老师们,我们所有的教辅部门和行政管理部门,应该在他们身上学到爱学生、尊重学生的优良作风。即便我们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,也尽可能地在校园里熏陶出些人之间平等和相互尊重的意识!

看到离开学校那么久的学生,依然这般怀念着在校园里走过的青春;看着先生这样温文尔雅的爱护着学生和后辈们,我们是否该有所触动和感动?

辗转找到崔翔老师的电话,几番错过,才终于从他那了解了先生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。

先生的家庭背景,让先生浸润了不少祖辈家传的文化、医学和武术的底蕴。比如相传先生有祖传的正骨中医秘方。据说有人骨折了,找到先生。经先生妙手治疗后,晚上都能听见骨头喀喇喀喇愈合的声音。

先生的不少同学,都是留美的专家、学者。如美国王安电脑公司的创始人、人称“电脑大王”的王安等。

先生与不少老一代知识分子一样,还是个很有水平的玩家,杂学造诣也很深厚。他们在上海读书时,有时相约来到杭州品茗西湖龙井,欣赏“明前茶”在玻璃杯中曼舞的姿态。

解放后,到了电力技改局,也就是电科院的前身。当时,电科院以先生为首,在业内率先牵头着手研制直流输电,是我国研究直流输电的第一批人。后来,这个项目因各种原因下马,先生才调到北京电力学院任副教授。

崔翔认为,我国直流输电学科的起步,先生功不可没。

那时这些教电工基础课(文革后分为电路、电磁场两门课)的老师们,有先生,还有解广润等老师,能力和水平都非常强。学生可以任意选课。先生的教课非常认真,尤其是给学生批改作业时,一笔一划地透着劲道的隶书功底,那写在学生作业本上漂亮的蝇头钢笔隶书,被很多学生珍藏。

崔翔报考硕士研究生时,报考的是邵汉光先生。邵先生那年带了四个研究生,就挑了个最好的崔翔交给了先生。这样1982年1月本科毕业的崔翔,在3月份来到了北京研究生部,师从先生。1983年5月课程学习结束后,课题组安排崔翔到沈阳变压器厂进行为期一年多的研究工作。

1983年,已经65岁的先生,带着崔翔,坐了一夜的火车,把23岁的学生正式交给了厂里,才放心离开。现在的崔翔说起这事,感觉先生就像家长那样,对学生既关怀又负责。

崔翔深情地回忆到,研究中遇到了一个计算难题,尽管使用了当时东北地区最先进的计算机,但因计算量巨大,花费惊人,一旦有错就白算了,这个难题一度动摇了崔翔的信心。崔翔回京找到了先生。先生本身数学就非常好,可他没有轻易下结论。而是找到他中学同学,我国数学家、获国家最高科学奖的吴文俊先生,希望他推荐一位老师来进行指导。

吴文俊先生推荐了中科院数学所一位姓张的中年学者,他刚留美回国,在美师从著名数学家陈省身先生。

那天,邵汉光先生和崔翔一起来到先生家,与张老师一起探讨了这个计算难题。张老师并没有具体告诉崔翔该怎么做下去?但,他告诉崔翔:如果数学方法是严谨的,那么计算与规模没有关系。

正是这句话,坚定了崔翔坚持下去的信念,心理上巨大的压力也得到了缓解,并最终攻克了这个计算难题。

在崔翔撰写毕业论文时,先生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。先生用铅笔、钢笔修改了他的草稿。崔翔印象很深的是先生还重写了英文摘要。

在先生的中学同学中,还有我国国内著名的教育家华中工学院老院长朱九思先生。据说文革中,清华、哈工大一大批优秀教师被打倒了,具有远见卓识的朱九思先生,把这批人才统统网罗在身边,使得华中工学院一跃成为国内名校。朱九思先生,也是我国教育界标志性的人物。

先生还是如今我校老教授中最年长、最长寿的一位。他的长寿秘诀很简单:碰到什么事,都要看得开!没必要去计较。多轻松的话语、多洒脱的胸怀。

先生带的学生崔翔,也继承了先生的认真。结束谈话时,我在电话里评论:“崔老师,在电话里听您说话的声音真好听,很浑厚。”崔翔回答:“是这样的。通常我们听到的正常的声音是数十赫兹到20千赫兹,而电话传播的声音是300赫兹到3.4千赫兹,滤掉了高频部分,只留下低频部分。所以,会觉得浑厚些。”

与学者们在一起,真的很快乐。

一次,楼外的风,强劲地吹出很狂躁的阵阵怒吼的声音。我在那大发感慨:“小时候,大人们,就会说妖精要来了。”当时在场的一位老师接着说:“什么妖怪来了?这是流体在遇到圆柱形物体时产生涡流时形成的声音。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卡门涡街。”百度上定义卡门涡街是这样的:刚体圆柱尾流区呈规则排列的两串平行反向涡流。所以,百度定义的远不如我们的老师讲得通俗易懂。

这就是好的老师。他们使知识将我们乏味、平淡的生活,变得有趣和有意思。如果,我们身边多些这样随时将普通的生活现象,用这样言简意赅的语言,解释出浅显深邃的道理,我们该有多么的幸福!

崔翔老师还有一句话,也让我非常欣赏和感动:“写东西是要负责的。不能让别人读来感动,而自己读来脸红。”感谢我们身边能有崔翔这样一些有良知和诚实的知识分子,他们坚守在校园里,就是学校的希望和未来!

张金堂先生,您有崔翔这一批弟子,您带出这样优秀的后辈学者。当他们引领着一大批学子,在继续努力前行着,成为学校的骄傲、业界的翘楚!您是幸福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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