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春天呢,是发呆的季节。
街口绿灯闪烁,须臾坠下一颗红心,“等待”二字也让空气静悄悄的,轻轻地浮在车流喇叭的声罩之外,并不使人焦灼。倒正好以此为由,放慢脚步于人潮熙攘的老街口,短暂地陷进这宛若上世纪遗落的工业古城。古树虬结的根盘曲在地面,饱经风霜的古朴巨物经过春的润泽,安静地钻出新芽。
出租车师傅侃侃而谈驴肉火烧的历史。过去本地人一块五便能买下一个作为早餐,而今店面宽敞亮堂,食客如织,其中有不少外地的老饕来此打卡享受美食,只是火烧的价格早已今非昔比。“听说啊——内蒙古有一片草场专门给咱们这养驴的……哎!现在别的城市哪有这么爱吃驴肉的啊,全中国的驴都让保定人吃喽!”车里笑成一片。
老城区像打上新补丁的旧花布,抖抖就落下一地历史尘埃,斑斓而富有层次。窄小巷间,衣着长衫、头戴便帽的老汉掀开门帘,身后招牌挂着“何记糖葫芦”的字样,正慢慢融化在糖浆焦化的香气里。两边是新砌的旧式砖瓦墙,古街被勾勒出有秩序的古朴。人们对厚重的文化怀着热忱,现代的秩序与理性又迅猛地改变了社会的审美,“秩序的古建筑群”是这类遗产最为理想的存在形式,零碎的故事被赋予一种“枯木逢春”的魔力。
也遇到过不太健谈的出租车师傅,只是忽然被车窗外的某处或某些人触动,他的话匣子才被顶开。“嘿,满街都是大学生,真好啊。”笑着追问他好在哪,他说这座城市的经济是被大学生带活的。“好多关了的店又重新开起来了,得亏我们有这么多所大学……真的是,春天来咯。”
偶尔还骑着单车沿路漫无目的地行进,自行车的轮轴发出悠长的声音,像江南水乡的桨声。恍惚间将灰白堆砌下的车水马龙置于一片朦胧的诗意里,涤荡起一汪乡愁溶于那烟水迷离,江南的绿意也快要随雨季来到北国。行至还未开工的新校区选址处,这片空地两三年后便会林立起高楼,为这座城市注入新的活力。我骑车弯进路头,好像人总会在千万个像这样的某日下午,偶然撞进某条小路,分明是第一次造访,却如同生活了数年,只是恍若隔世。
初春的夜风中,我踏着“江南的桨声”慢慢行远,车子旧了,但切过空气仍然如一把光亮的银柄裁纸刀。华灯初上,这座城市在暮色中渐渐苏醒。春天啊,真的要来了。